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在全国首创殡仪专业,在殡葬行业内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一个专科院校作为一个行业的“黄埔军校”,如何在“最低学历本科”的背景下生存,是它要解决的问题。
大三学生金世敏用假人训练胶泥整容的技巧
“黄埔军校”
“今年10月初在殡仪馆实习时,我见到一位跳楼身亡的男孩,躺在停尸间红色的棺材里。他的遗体还完整,只是背部有一些口子。那是我第一次为真人做缝合,我用针线把他的伤口缝合好,感觉和在学校里缝假人不太一样,毕竟皮连着肉,感觉很厚。除了缝伤口,也要清理遗容,坠楼的人头部充血,脸很红,我要用绿颜料打底,然后再用油彩上色,脸上凹陷的地方,就用棉花塞满。家属在外面哭得要死要活,连对遗体司空见惯的师父也淡淡地说,‘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金世敏是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下文简称“长沙民政学院”)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大三的学生,专门学习防腐整容,除了实习时身上罩着绿色的防护服,戴着手套,像一名外科医生,平时她喜欢穿裙子,一副日系女生的打扮。
提起处理遗体,眉目清秀的她没有丝毫恐惧,从大一开始,她就到殡仪馆实习。甚至入学前,她就对这个专业有很深的好感。她的奶奶在她小学时去世,去世时面容欠佳,经入殓师化妆,才让奶奶的遗容达到开追悼会的水平。高二时,姑父得癌症去世,多年病痛折磨,去世时面容极度憔悴,又是入殓师让他在追悼会时变得栩栩如生。她那时就下决心选这个专业,单招时就报考这里,从江苏徐州来到长沙。
学校位于香樟路旁,周围商业繁盛,是湖南省内面积最大、招生最多的职校,占地1000余亩,一条城市道路从校园中间穿过。殡仪是这所学校的一角,除此之外,学院的专业从针对大数据开放的软件技术,到传统的商务日语,一应俱全,如今有两万多名学生。
“长沙民政学院最早的名字是民政部长沙民政学校,1984年成立时,是民政部系统下的五所中专之一。当时改革开放如火如荼,民政系统的公务人员当时多是军转干部,需要顺应市场需求,培养专业的人才。”长沙民政学院党委书记李斌回忆。中文系毕业的他1993年来到学校教授公文写作时,学校只有100多亩,香樟路还是遥远的郊区,他进入学校后,还曾到基层的民政部门挂职两个月,帮助政府部门写文书,那时学校里的专业也只是最基础的文秘、会计,毕业的学生甚至长沙民政学院的老师,都有机会在整个民政系统游走、升迁。殡葬本属于民政部的业务,1995年,长沙民政学院与当时北京的民政学校同时开办了殡仪专业,是全国首创。“最初开设殡仪专业时,社会上还没有‘殡仪馆’的概念。大家熟知的名字是火葬场,当时各地火葬场的工人大多来自农村,不是老、少,就是残疾人,与人交流的能力非常匮乏。”
之后学校的办学目标就是围绕民政、民生的工作不断完善学科专业,面对人们生老病死背后的需求。而民政系统内的其他四所民政学校,天津的学校在90年代初就退出了历史舞台,山东的学校后来并入山东理工大学,重庆和北京的学校则分别改名为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和北京社会管理职业学院,只有长沙民政学院在2000年改制为湖南省政府与民政部共建后,仍延续民政的传统。李斌介绍,他们学院在1997年开设护理专业,1999年中国60岁以上的人口占比超过10%,正式进入老龄化社会,当年升为大专的长沙民政学院又与另外一所学校同时,最先开创养老服务与管理专业。
开创专业时,没有专门的师资、教材,可谓筚路蓝缕。“殡仪专业最初只有殡仪服务管理一个方向。首任系主任王夫子教授是‘老三届’的大学生,学的是思政专业,教材是他搜集各个文化的死亡观、殡葬的起源和历史,自己整理、编纂的。第一届学生没有教材,开设的专业课很少,除了王夫子的殡葬文化学,主要就是学哀乐、写挽联,招进来的学生一项主要任务就是写毛笔字。”熊英是殡仪专业的元老,1996年来到学校,就被安排做第一届学生的班主任。熊英当时刚刚大学毕业,连她自己都不知有殡仪专业,应聘长沙民政学院时,将“殡仪”误认为“宾馆礼仪”,直到他人说“火葬场”,她才有了概念。
殡仪专业“元老”熊英
为招生容易,第一届学生录取线偏低,学生绝大部分是湖南本地人,学生调皮,到校外打扑克、打台球,学校当时是半军事化的管理,熊英的主要工作是按照学校的管理制度,严格督促学生们养成日常学习与生活的良好习惯。她整日陪着他们,起得比学生早,睡得比学生晚,早晚查寝,终于和学生们打成一片。那时对于一些学生和家长而言,毕业就意味着转到民政系统内其他岗位工作,但对于这个专业和希望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生计的学生,这个专业必须被推广出去。
“恰逢1996年民政学校建校10周年,全国民政工作会议在长沙召开,各地民政局领导都会来,长沙民政学院是参观的一站。王夫子听说后,找到当年的校长,主动请缨让殡仪专业的学生组成腰鼓队。”熊英对王夫子当时的战略眼光记忆犹新。王夫子请音乐老师教学生腰鼓,又定制了一套腰鼓队服,训练了大半年。当载着领导的大巴车开进学校时,100多名腰鼓队员整齐划一的表演,令来宾耳目一新。领导问腰鼓队是不是艺术专业的学生,后来得知全部来自殡仪专业,“长沙民政学院有殡仪专业”的消息一下传遍全国的民政系统。“当时的上海民政局局长思想很开放,当天就邀请学生之后到他们那里的殡仪馆实习。”
随着一年一年,各地殡仪馆馆长在毕业季围在殡仪系教学楼的走廊上,看铺满楼下空地的书法作品,把字写得好的学生挑走,殡仪馆希望学校培养维修火化机的人,陵园也找到学校,希望有设计、维护陵园的人,加之学校也培养防腐整容的专业人才,逐步创立了殡仪服务、殡葬设备、陵园设计和防腐整容方向,涵盖殡葬行业的全部环节。长沙民政学院成为殡葬和养老领域的“黄埔军校”,殡仪专业的毕业生在全国各个殡仪馆担任馆长、副馆长、业务骨干的更是达到六成以上,甚至2022年长沙民政学院录取的最高分高出本科线80分,那位学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殡仪系。
金世敏在殡仪馆为遗体化妆前,要穿戴好防护服
为人服务
进入殡仪馆实习前,金世敏在校园深处的防腐研究所做实训。三层小楼藏在山间一片公墓旁,最高层是一个模拟的灵堂,哀乐时断时续,灵堂里的学生穿着黑西服、黑皮鞋,演练追悼会的礼仪。一、二层的教室中,有清洗遗体的机器和橡胶假人。学生上防腐整容的课程时,为假人化妆、做缝合,用胶泥捏人脸,平时参加社团活动,就在假人上画脸谱,放飞想象力。
“有时晚上9点多才下课,也没有人觉得阴森。”金世敏说,她父母是务工的普通人,在她高二时听说她想学殡仪,以为她说着玩,待她真的报考上,也尊重她的兴趣。入学时申报专业方向那天,她8点就起来,跑着来到学校抢防腐整容方向的名额,这个方向一般只招一个班,不会超过40人。因为与她同级的200多名同学,考试分数都在本科线以上,相比于就业前景不明朗的二本、三本,他们入学前就目标明确,而选择殡仪系,许多学生就是瞄准最“刺激”的防腐整容方向,以至供不应求,老师往往会建议身高1.6米以上的女生选择殡仪服务的方向,“殡仪馆需要防腐的岗位有限,服务的方向就业面更宽”。
与生者不同,为逝者化妆用油彩
类似的情形已有五六年。老师们发现,学生起初害怕不鲜见,但相比曾经学生只为谋个出路,或是因为单亲家庭、留守农村等原因,儿时没有得到很好照料,认为殡仪只需要与逝者打交道,不必与人沟通;近些年来,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即使不是家中从事殡葬行业的工作,即便父母是普通的农民或商贩,他们入学前几乎都看过《入殓师》,对这个职业不陌生,对学校里专业的情况也了如指掌。殡仪系专任教师郭灿辉2006年来到学校,如今既教学生写挽联、训练礼仪动作,也为去世的名人作悼文。他就曾遇到刚入学的学生,第一次与他见面,就能叫出他的名字,说出他教的课、发表过的文章。
不过对专业了如指掌的学生,也仍会遇到颠覆自己认识的时刻。殡仪系内四个方向的知识,学生们都要学习,实习时在殡仪馆也会轮岗。入殓师所在的停尸房在殡仪馆的地下室,平时不见阳光,多数时候只是面对冰冷的遗体,但他们也需要走到灵堂,轮岗司仪,直面家属,有时遗体破碎,家属也会通过业务员直接与入殓师沟通。金世敏记得,大二实习时,为一位去逝的年轻父亲做完防腐、化妆,推到灵堂,家属在旁边哭,他们就在旁边等家属哭完,即便只是默默地陪伴,也让她对这份职业有了另一重认知。最触动她的一次经历,则是见到一位从养老院送来的老人,老人去世后没有亲人送行,简单处理后,便送进火化炉——她发现自己面对死亡,最在意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生命走到终点时,有人记挂。于逝者是这样,于生者也如是,殡仪的温度和意义不是处理遗体,而是给予生者安慰,帮助生者纪念。
这样的转变,既是学生的体悟,也是专业发展中的领悟。老师们介绍,直到本世纪初,虽然系里的学生九成毕业时,都能在各地的殡仪馆找到工作,甚至有学生到广州的殡仪馆工作一年,第二年就给家里盖了房。但在“厚养薄葬”的观念下,中国的殡葬礼仪已经“薄得像层纸”,遗体的告别仪式千篇一律,严格遵循“一三一”的模式,即一首哀乐、三鞠躬、绕遗体转一圈,体现不出逝者至亲与朋友的区别,而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只管审核死亡证明,焚烧遗体后,把骨灰交给家属,不管家属的情绪,甚至火化工人穿着大裤衩,叼根烟站在旁边,看哪个家属哭得好。那时毕业的学生对此的改观并不明显。
金世敏在为逝者化妆
老师们逐渐意识到,殡仪专业的核心是服务,但最初不知从何下手。熊英记得,她做班主任两年后,也开始教学生公文写作与日常礼仪课程,学生基本素养有一定改观,不过那时的公文并非专门与殡葬相关,对学生毕业后改变整体面貌,影响也有限。直到2002年,王夫子在校内举办两岸文化交流会,把台湾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请来,在学校做了全套的殡仪展示,他们用鲜花布置灵堂,对遗体行三拜九叩的传统礼仪,不仅学校老师观摩,各地的殡仪馆馆长也来参观,都大受震撼。老师们还到新竹考察,见到他们的殡仪馆会请社区的社工志愿者帮忙安抚家属的情绪。于是他们确定方向,到日本、中国台湾参访交流的同时,结合大陆殡葬工作的发展,编写教材。熊英此后也开始教授殡葬服务学的课程,乃至如今还担任殡葬业务接待与洽谈、服务礼仪等课程的老师。
2015年前后,学校与天津的一家陵园往来密切,许多毕业生在那里工作,陵园的领导是国旗班的退伍军人,他在陵园里实行军事化管理,把国旗班训练的礼仪教给自己的员工,这些员工又把这一套礼仪带回给学校老师。当时正愁自己设计的仪态缺少些阳刚气的老师们把它借鉴过来,再根据殡葬的特点作改造。
“礼步的腿要比正步高五公分,两秒走一步,踏上音乐的节拍。”郭灿辉说,殡仪系的学生在大一大二会加入仪仗队的社团,其他院系的学生在操场上散步时,他们就练习站姿、礼步。老师们一方面在让礼仪规范化,一方面又不断吸收在葬礼中体现个人化的办法。郭灿辉曾在新疆参与过一场为音乐家举行的葬礼,葬礼像一场音乐会,在与会者的歌声中与死者作别,庄重而温馨,他回来后就慢慢搜集曲目,整理出葬礼中适宜播放的音乐库,教给学生,“现在全国各大殡仪馆中,礼仪人员的着装、步态,殡仪的流程,基本都是从长沙民政学院传播出去的”。
殡仪系的学生在上遗体缝合课
话语权
“1997年我第一次带学生去上海的两所殡仪馆实习,将近30个学生,在那里实习了一个月。孩子们十七八岁,比殡仪馆员工的孩子大不了多少。实习结束时,殡仪馆的员工把我们一直送到火车站,哭得稀里哗啦,既因为处出了感情,那么小的孩子真敢上手干,一方面也是看到自己的工作竟也有了专业,觉得得到了认可。”熊英回忆,最初的毕业生工作条件也非常艰苦,她曾探访到南方的殡仪馆工作的学生,因那里少数民族多,推广火葬困难,殡仪馆设施差,“她们的职工宿舍就在殡仪馆内,墙壁不用报纸糊起来,灰就掉下来,屋子里还有老鼠爬过去。问学生后不后悔,学生说有个工作就不错了。”
社会对殡葬从业者的歧视在那时也很严重。如今即使尚在学校的学生也知道,殡仪行业的人不会主动递名片,未来家人、朋友结婚,也不会主动要求去。据殡仪学院前院长卢军回忆,本世纪初,老师们打车到一些殡仪馆调研,司机听说到殡仪馆就不拉客,他们只能提前下车。而在殡仪馆门口的小卖部,火化工买烟,把钱丢在柜台上,老板娘会用棍子把钱收起来,不会用手。有时别人问起职业,不会明说,只会说自己是在民政部门工作。
不过殡葬业毕竟是“夕阳产业、朝阳行业”。资料显示,殡葬行业自2008年以来增速明显,2013年时全国殡葬行业的规模一年就超过1000亿元,与遗体相关的各个环节都有钱赚,家属又因“死者为大”,很少议价。虽然近年来,民政部门规范价格标准,在整理遗容的环节,一次的价格基本是120元,实际上刚入职的入殓师的工资普遍每个月在五六千元。但殡葬行业的其他环节中,个性化的服务仍有很大的利润。刚需与相对丰厚的收入,令这个行业逐渐被认可,以至卢军发现,如今一些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经可以穿着工作服,很自然地到殡仪馆旁边的餐馆吃饭。
殡仪学院前院长卢军
与行业地位提升相伴的,是长沙民政职业学院话语权的上涨。广东殡葬协会会长王辉是殡仪专业的第一届毕业生,他记得自己毕业时作为特殊专业的特殊人才被引进到广州市新殡仪馆,因在校期间是学生干部,他在一线工作了9个月就调到人事部门负责组织、人事、宣传等工作。与他同时被招进来的两名同学,后来也成为管理人员。而他发现,10年前行业内就遍布师弟师妹,仅广东就有30多名校友在领导岗位上。“因为忌讳,原本殡葬行业很封闭,但有赖于校友多,大家理念相同,一个殡仪馆遇到困难,就可以找校友和老师帮忙。比如我在承办专业比赛或者人才培养竞赛时,遇到一些专业问题,找有经验的校友当专家,找老师咨询、培训。比如2015年的‘东方之星’沉船等一些突发应急或重大安全事故,也需要请专业老师和校友提供支持或志愿服务。而一些行业标准化建设的课题,我们也会邀请老师和校友来共同参与;同时,校友们也积极参与学校的人才培养方案制定,兼职校外讲师等。”不仅是校友的私人关系,学校与企业也形成了特殊合作关系。卢军对此非常有发言权。他在2000年因湖南省民政干部培训学校并入长沙民政学院,成为这里的一员。因做过民政干部培训,卢军对殡葬的业务并不陌生,学习机械制造出身的他曾考虑在电子学院任教,王夫子邀请他来殡仪学院研究火化机,他发现这个领域确实一片空白,于是他跑火化机厂,用“培养学生也是为他们好”的理由说服工厂,向学校捐赠一台模拟火化机设备,又用一年半的时间自己编写教材,开创火化机维修专业的先河。待2012年王夫子退休,他继任院长,直至2021年。
他初任院长前后,殡仪学院已有国际视野。他们学校带头,与其他四五所有殡葬专业的民营大专院校,同日本、韩国、马来西亚、菲律宾及中国台湾和香港地区的殡仪协会,组成亚洲殡葬教育联盟,彼此分享资源,招收马来西亚、老挝等东南亚留学生,向中国港澳地区、马来西亚的殡葬企业输送人才。
从2015年开始,每年10月长沙民政职业学院殡仪学院的招聘会上,他们同时举行职业技能大赛,学生组队把自己设计的礼仪展示给前来的殡仪馆馆长、墓园主任、公司主任看。每次来的单位都有二三百家,占全校所有招聘单位的一半还多,他们还不是空着手来,每次都扛着摄像机,录回去就学。有些殡葬企业甚至将只招收长沙民政学院殡仪专业的学生写进公司章程,以至公司里会计之类的职员,为了与其他同事打成一片,也从长沙民政学院招收。
卢军从中发现了机遇。普遍的订单模式不可行,一家大的殡仪公司一次就能招十几人,而殡仪学院每年只有300多名毕业生,往往是一名学生能挑十个下家;而以往在学生大三时才实习,效果也不好,学生已经掌握一定技能,觉得自己是大学生,面对殡仪馆的工人往往眼高手低,耻于“下问”。见各个单位对他们的学生如此热衷,他想到了“实习+工作”的模式,“除了招人等方面的合作,在校企合作协议中,校方写入学生实习的条款,学生从大一寒假就可以安排实习,实习期间,企业要保障学生的安全,每月最少给学生发800元补贴”。
自那之后,学生们在大学三年期间,几乎要把殡仪馆、陵园、殡仪公司都实习一遍,了解这个行业的方方面面。于是,学生都会利用寒暑假的时间实习,临近开学才回家。卢军说:“实习单位遍布全国,学生可以顺便旅游,而实习单位发的补贴每月最少1000元,多的地方能到3000元。而对实习单位而言,既有人干活,也能在实习中考察学生的能力。甚至我们和企业与学生都说,就业时,企业不仅要看学生的成绩,更要仔细看实习的地方盖了多少个章。”
学生在模拟灵堂训练告别仪式流程
专科“天花板”
“每年长沙民政学院殡仪系培养的学生,对整个行业来说,还是太少了。虽然创办专业近28年以来,学校也已经培养了数千人。但目前行业内的从业者有几十万人,即使算上其他学校殡仪专业的毕业生,每年也只有1000人左右,绝大部分从业人员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特别是偏远地区的殡葬操作、服务理念是很落后的,他们对殡葬的理解还停留在简单火化、大操大办的层面,缺少环保、疾病以及尊重逝者的观念。”王辉从广州新殡仪馆,一直做到广州殡仪馆的副书记、副馆长,当他发现殡仪行业的专业人才缺口如此巨大,一个殡仪馆很难触及这个痛点,他出来创办了自己的专业政策咨询和人才培训公司,与高校合作共同培养培训殡葬专业人才。
但从校方的角度考虑,一方面像诸如防腐整容、殡葬设备维修方面的人才,“一个萝卜一个坑”,市场的需求并不大;更令学校在意的是,自本世纪以来,许多体制内的工作岗位将本科视作入行门槛,专业人才即使稀缺,也只能作为编外人员、临时工进入工作;学历达到标准的人进来,一些人即便不直接接触遗体,对殡葬行业也有心理障碍,最终离岗,原本的需求也没有解决。
同时,市场的需求也日益多样化,对于殡葬业的“黄埔军校”,行业期待的是高素质的管理人才。这样的需求不断从校友的口中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卢军看到,随着殡葬行业越来越需要个性化的服务,不仅骨灰可以做成骨戒,告别仪式也能用上虚拟影像的技术,长沙民政学院的学生虽然专业技术过硬,但企业更需要既懂专业又能把技术人才捏在一起的管理者。卢军得到的反馈是,一些毕业的学生无法组织一场部门会议,甚至连报表都不会看,虽然学校已经开设了管理类的选修课,但专科学校的学生课业繁重,仅实习就要至少6个月,难以系统学习,也不是所有学生都会选。
不仅是服务与管理,科研方面的短板也很难弥补。王辉在殡仪馆工作时发现,火化炉的环保处理现在是国家很重视的内容,但懂工程机械、环保技术的高学历人才,往往不愿专门研发火化机,甚至殡仪馆的空调损坏,社会上的维修工人都不愿去修。“面对火化机运转时,将排出的废水、废气做无害化处理的问题,或是火化车间防腐蚀消毒的问题,只能参照其他行业的解决方案。但那些方案要么成本过高,要么不适用于殡仪馆的环境,无法达到预期效果。因而,还需要完善统一的规范和行业标准。”
学生在模拟灵堂练习礼步
类似的问题,是行业的“天花板”,也是专科的“天花板”,长沙民政学院开创的殡仪、养老两个专业群,都撞在了这个“天花板”上。
李斌介绍,虽然长沙民政学院的录取线普遍超过本科线,即便学校在2006年被评为国家级示范校,2019年殡仪和养老专业又成为全国高水平高职专业群,已是国家最高水准,但在本科层面,殡仪专业没有对应的学科。而与养老相对应的专业是老年学,那是一个偏重研究老年人的生理、心理特点,阐释老年人的社会意义的学科,与实践差距很大。“甚至我曾见到一所高校的博导带着博士前往一所养老机构调研,让老人填调查问卷,问题是‘对养老院的餐饮程度满意不满意?’,选项是‘满意,比较满意,不满意’,老人问‘什么是营养程度?’,直到机构负责人建议,将问题改为‘每一顿饭里有几荤几素’‘荤菜里是牛肉、鸡肉,还是猪肉’,老人才明白”。
所有的问题都指向将学校升级为应用型本科大学,学生有更多的课程和学时培养综合能力。这也是长沙民政学院始终努力的方向,为与本科的专业相衔接,曾经的殡仪学院改作殡仪系,放在民政学院下。李斌说:“殡仪系毕业的学生的目标不仅仅是单一方面技能的技术主管,更要从法规、社会发展等层面对殡葬行业有深入的了解。而养老专业的毕业生,则不仅需要掌握社区养老、居家养老的知识,还要了解社会组织管理、社区建设、基本政策等方方面面的知识。”
(实习记者石震方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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